《不對稱陷阱》隨筆心得

「數學家從物件和關係的角度去思考，法學家和法律思想家從構念去思考，邏輯學家則時極其抽象的運算者，傻瓜是從話語去思考的。」―納西姆塔雷伯座右銘。

 

我個人相當推崇納西姆塔雷伯先生的著作，他的作品總是尖銳、帶著些許嘲諷，以睿智而直接的筆鋒戳破這個脆弱世界的樣貌，過去兩年曾把他的著作《黑天鵝效應》三部曲（另外兩本是《反脆弱》和《隨機騙局》）看完，「黑天鵝」與「反脆弱」兩塊試金石對我的思想與決策有重大的啟發；在我去年主導的讀書會中，曾鼓吹我的同學應該閱讀此書，以便了解我們對於世界的認知充滿哪些缺陷和未知（當然結果不了了之），也曾寫過讀完《反脆弱》一書的心得（但我發現自己很難紀錄完整的想法與心得）。

 

在今年二月，塔雷伯先生推出新作品 Skin in the Game 後，就很期待繁體中文版問世、想盡快閱讀此書（其實我在六月左右已取得原文版電子書，但塔雷伯先生的書寫風格以及敘述中的博學譬喻，對於非英文為母語中，只怕閱讀起來會更加辛苦；這次繁體中文版譯者同樣是羅耀宗先生，過去也翻譯過塔雷伯先生的《黑天鵝效應》和《反脆弱》此二大部頭之作，翻譯品質應該不算太差）；總算十一月左右（抑或十月下旬），繁體中文版《不對稱陷阱》問世、學校圖書館也購入此書（當然，個人也是會收藏一本的），便馬上借來一讀。

 

如果說《隨機騙局》闡述的是「運氣成份比你想像得更多」、《黑天鵝效應》是「思想盲點下所忽略的不可能事物」及《反脆弱》為「建立『反脆弱』性質以從黑天鵝事件中獲益」，那麼這本《不對稱陷阱》新書的主旨在於「重視『錐心之痛（我個人覺得『切膚之痛』的翻譯與原文書名更有幾許貼近，但書中似乎這兩種翻譯皆有出現）』的必要性，且不得犧牲他人而變得反脆弱」。《不對稱陷阱》是以前三本「不確定」系列書籍為基礎來栽種的思想森林（意思就是，如果你有看過前三本的話，對於書中闡述的觀點會有更深刻的體悟和理解），比起《黑天鵝效應》和《反脆弱》這兩本有著數學理論為背景的磅礴大作，《不對稱陷阱》更像是這一系列思想的延伸與應用，更貼近日常生活，舉凡醫師、政治人物、公司職員、公務員，以及「白痴知識份子（Intellectual Yet Idiot; IYI）」和「美德販子」這兩類塔雷伯先生定義的社會成員，沒有人可以在決策與思考時忽略「切膚之痛」。

 

那麼該如何定義「切膚之痛」呢？簡單來說就是每件事背後必須付出的代價。沒有切膚之痛的人，如（塔雷伯先生一向用來嘲諷的對象）官僚、政策學究、企業高官主管、玩弄系統的科學家、中央集權政府等，他們會保留上檔利益，犧牲別人、將下檔損失轉移給他人，同時擁有隱藏性選擇權（這意味著他們可以保留某些資訊而不公開，容易造成他人的不對稱傷害）；承擔自己切膚之痛的人，如公民、企業人士（我猜這邊就是指「上班族」）、工匠（為自己的產品負責）、投機客等，會冒險並保留下檔損失以換取上檔利益；而那些承受他人切膚之痛、被塔雷伯先生視為具有真正勇氣的人，如創業家、革命家、聖戰士、特立獨行的科學家（脫離一般信念，承受推測風險，如與我交情相當好的一位博士班學長，在他還未轉換題目前，我完全認為他屬於這種科學家）、異議份子、真正的作家，他們會代替別人承擔下檔損失，追求的並非榮譽或獎章，而是為個人理想而死（或為理想而生）。

 

塔雷伯先生的論點奠基於充滿風險的現實世界，理性與犧牲、自由與風險息息相關，如果「冒險」行事，卻不承擔可彌補（或甚至可能無法彌補）的真正傷害風險，那麼便不算冒險；真正的理性則是避開系統性風險，因為一旦造成不可逆的風險，那麼便無法生存，「生存」的位階應高於真理、科學和理解（畢竟我們生命有限）。

 

書中也討論透過制約和心理操縱來控制組織，剝奪成員自由、給予切敷之痛以服從；公司為何愛任用有家室的員工，因為其脆弱性常被利用（意味著無法承擔失去職位的風險，家庭生計會受影響），有下檔損失者易受差遣（所以財務獨立且自主的人，其實才是真正的自由）；白痴知識份子（IYI）大概就是你我生活常見的意見領袖、網紅，他們缺乏切膚之痛、在乎言行對自己信譽的影響，喜歡引用科學哲學的、過於理想化的流行術語，在討論無關事件時；擔任公職的富人與外表粗獷的外科醫師（不是那種典型外表的醫師），其實更值得信賴，因為前者曾創造財富，足以證明其並非無能（反之，離職後致富的公職反而帶有隱形賄賂，可能訂定複雜規則以便企業巧取漏洞，因此致富、甚至鼓勵他的繼位者以此方式行事），後者則證明他能夠克服認知方面對他不利的事物，由於外表不像卻取得成功的情況下。

 

整體來說，塔雷伯先生除了延續「反脆弱」、「黑天鵝」等思想探究，也引入「白銀法則」和「黃金法則」（前者係「已所不欲，勿施於人」，後者則相反）來看待切膚之痛與不對稱課題，我對於他的博學和洞悉更加敬佩，並認知到「世界上發生的每件事，並非都有理由才發生；但存活下來的每件事，都是因為有理由才存活的」，承擔風險的極限應該要懂得遠離帶來尾部風險的工程；一個人的言行如果不需要為之付出代價、沒有切膚之痛，那麼其可信度有待商榷（尤其對於陌生的給予建議者要提高驚覺，因為你所承受的傷害與之無關），也期盼這些新的思想種子對於形塑個人思想系統有所助益。

 

最終，依舊回歸本書宗旨，如果濃縮全書觀點為一句話：「不可以有什麼事情沒有切膚之痛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