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月初,同為醫學系 B 組的同學詢問我(和其他同學)要否一起去爬山(兼出遊);在班上刻意與多數人保持距離的我,自然不想放棄這個可以跟其他人有更多相處時間的機會。因此,我一口答應,還因此順延了我回學校實驗室的行程,但我所沒有考慮到的是:我即將去的是「台灣五岳」之一、南台灣第一高峰的北大武山。
北大武山,海拔高度超過三千公尺,在我所有爬山經驗中,從未有過攀上這麼高遠的山峰過,不論是體力或意志力,不啻為極大的挑戰。在家人協助準備之下,我背著行李以及登山必需品前往屏東,和我的同學們會合,再一起前往登山故事館,為隔日的登山作好充足的休息;畢竟我們最初規劃即為「單攻」,在一天內攻頂然後下山,登山那天自然得早起(也避免日曬)才行。
那夜我幾乎沒睡好(我回家後,我的父母也都沒睡好,擔心首次攀登百岳之一的我,會否遇到什麼不可預期的狀況),我擔心翌日睡過頭,也擔心我的身體狀況無法負荷攻頂所消耗的精力,更擔心高山上不可知的危險;我每一小時起床一次,疲倦地看著漾著藍光的手機屏幕上的時間,然後再度睡著,又再起床查看時間,直到預定的起床時間到來為止,也是我們出發之際。
三點起床,登山故事館的館主領我們到登山口,祝我們一路順利後,他會在我們下山快抵達登山口時再來接我們,接下來就得靠我們自己了。四點準時出發,戴上頭燈,在星光隱微的天候下,山中的水氣使得道路更顯昏暗;一踏上最初的那段山路,我便感到不妙:因為它的崎嶇和陡峭程度,已經接近我登山經驗的極限,而這樣的路還只是最「溫和」的,我們來得走上至少七個小時、甚至比這路況更差的路程。
接下來的數個小時,我背著數公斤的行囊(裡面有充足的水和食物),踩著登山用的短筒雨鞋,每一刻都不斷計算:我們距離登頂還有多遠的距離,我的體力能否負擔,我們已經走了多遠等。對新手如我而言,控制呼吸頻率和飲水量是門重要課程,因為呼吸節奏沒有調整適當,我很容易氣喘噓噓、得停下來短暫休息,縱使我的體力還是足夠、雙腳也還沒酸痛到再也走不動。
在肩腰疲倦、呼吸困難(非高山症,純粹是個人呼吸頻率不當的問題)、雙腿酸痛,以及無數次地計算已走距離和待走路程、評估自己如果走不動該否放棄後,我們總算是抵達攻頂前的最後一段路,也是我認為整趟旅程最困難的一段:最後約一公里的山路非常崎嶇,不像其他道路可能是上坡多、下坡少(或剛好相反),這段路上上下下,需要手腳並用以克服各段障礙,還要應付強風和間歇性的雨勢。飢寒交迫之下,我實在很難去思考其他事情,或者和同學們閒聊,我唯一想的是:這段路到底會延伸到哪裡?盡頭又在何方?
我並非沒有衡量過自己的體能而貿然來爬山,我知道這可能遠遠超出我的極限,但我還是想試試看:如果我能成功克服,憑藉意志力戰勝自己原本所想像的極限,證明自己是可以完成艱困的考驗,那麼我還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到的?換言之,這並不是單純的爬山出遊,而是己之毅力和心智的終極考驗,通過崇高之巔為我設下的難關。
最終,一如多數登山冒險那般,我們在接近連續步行(畢竟還是有少量休息)接近七個半小時後,終於順利登頂,站在巔峰之上鳥瞰整個南台灣,甚至是朦朧的東台灣和離島邊緣。登頂的感覺真的很過癮,甚至有種不言而喻的感動,盡力去把事情做到最好的痛快,以及終於戰勝那個猶豫不決、行動力低落和意志力不堅的自己,好像超越了什麼、戰勝了什麼,不管下山會否順利,疲倦不堪的雙足能否承受,都不再重要,我只想好好享受登頂的時光,看著漸散漸聚的雲海,感受著溫暖的陽光曬去一身的溼冷,這是璀璨的一刻。
之後下山、返回登山故事館、搭上北上返家的火車、用一週時間讓身體慢慢復原,這些事情都不再重要,一想到自己也曾經爬到群山之巔,在平地看著突出雲層而不見頂點的山岳,這真是難以想像的奇妙之旅。這些敘述對於登山老手來說或許過於浮誇跟激動,但對於所有人的第一次攻頂(爬上高山)來說,我想都是同樣的激動和興奮,帶著謙卑與些許的征服感,在無華的景色中見證自我的成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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